mikasa丨文

01 不转型

2017年年初，CSGO主播莱昂凯收到了一条QQ消息。

一个同平台的新人CSGO主播来找他，询问怎么和平台签约。这位新人刚刚从职业青训队退役，由于合同问题没法继续打了，只好试水直播圈。

莱昂凯有点无奈。虽然自己的确是该平台的签约主播，但混的很差，更说不上有什么人脉资源。

而且在他和平台超管看来，这位新人的人气实在低得可怜，可能达不到签约标准。出于礼貌，莱昂凯给了几个人的联系方式，剩下的没有多问。

一段时间后，莱昂凯无意间打开其他直播平台，惊讶地发现，有一位几十万人气的大主播，正是当初找上门来的那个新人。只是现在，大家都叫他，“鹰眼”图拉夫。

在这之前，图拉夫转型了《绝地求生》，靠着和几位刀塔主播开黑时的犀利表现，迅速蹿红，成为了直播明星。

又过了些日子，另一位同平台的CSGO女主播也去了《绝地求生》，她和莱昂凯聊天时打包票，吃鸡肯定会火，礼物多、圈子广。她跳槽后确实提高了不少知名度。

两个活生生的案例摆在面前，“不眼红是不可能的”。彼时他的CSGO直播间最高人气是1.8万，还没有老同事们翻身后的零头多。

《绝地求生》缔造了直播圈最快，也可能是最后一波造星狂潮，大批主播、职业选手通过这款新游戏声名大噪，随之而来的流量、金钱令旁人羡慕。

然而在光鲜背后，是更多没能赶上末班车的主播们，他们的故事里没有爆红，没有月入百万，甚至连原来的天地都受到了侵蚀–射击游戏的蛋糕就这么大。

而莱昂凯的特殊之处在于，他是主动放弃的。

经过内心的挣扎，莱昂凯仍然决定以直播CSGO为主，并且一直坚持到现在。他告诉BB姬，“除非哪天实在做不下去了，我不会考虑转型。”

02 从财务到主播

“14岁，辍学，天才少年”，在知乎上搜索莱昂凯，你可能会得到类似的搞怪回答。“哈哈哈，主要因为我长得太年轻了，他们老说我是初中生。”

摄像头里的莱昂凯，显得书生气，干净得体，直播环境也相对整洁，偶尔还能瞥见他养的金毛“耳朵”在床上玩耍。

观众很难看出，他已经快要奔三了，在直播这行，尤其是电竞项目的主播里，也算半个高龄选手。

2016年，早已从学校毕业，当了三年财务的他，被朋友叫去玩CSGO。当时CSGO已经优化了很多，莱昂凯的i5笔记本终于跑得动游戏了，随即就入了坑。

虽然大学基本都在玩《英雄联盟》，但有打CS 1.6的底子在，莱昂凯经过疯狂练习，很快冲到了小地球分段，从被朋友们嘲笑的角色，变成了开黑大腿。

有一天，他碰巧看到了斗鱼有人转播比赛，就萌生做主播的想法。

那是中国直播行业炒得火热的时代，主播们进入收割财富的节奏，随便跳个槽身价涨数十倍，而想分一杯羹的直播平台如雨后春笋般涌现。

不过，莱昂凯起初没有想通过直播赚大钱，就每天下了班，兼职播着玩玩。于是他选了观众数量不多，却比较重视CSGO项目，签约门槛低的火猫。

试播第一天，7小时，5条弹幕，5条弹幕全部来自于他的朋友来看热闹。莱昂凯突然意识到新人主播起步有多难。

或许是得益于直播平台快速扩张的野心，再加上同平台大哥的引荐，莱昂凯顺利拿到了第一份直播合同，更让他惊喜的是，直播平台竟然真的发工资。

其实这份合同给的工资相当低，按小时来算，一小时10块钱，每天封顶5个小时，满打满算一天50，但看到到账的工资，他觉得自己的努力有了一些回报。

03 瓶颈与情怀

有了一份微薄的直播收入，莱昂凯花了更多心思在直播上，人气却不基本没变动，还是几十几百上下。就这样过了一年多，工资涨了500块。

2017年上半年，由于合同变成了固定时长，还有全勤奖，他除了全职工作以外的时间，几乎满脑子都被直播塞满。

莱昂凯有了放弃的念头，要不好好干本职工作？可转念一想，直播CSGO似乎又是目前能做的最好的一件事了。

也是在这段时间，《绝地求生》逐渐崛起，各大平台都开始扶持吃鸡主播。

粉丝观众劝他，平台超管劝他，主播兄弟劝他，腾讯的朋友也劝他，但他没有转型，还是选择留在CSGO。

那些好心劝告的人大多不明白莱昂凯在固执什么，CSGO整体环境不好，观众规模有瓶颈，完美迟迟没有公布国服上线时间，而《绝地求生》的机会“错过了这个村，就没这个店了”。

他们自然也不知道莱昂凯的过往。高一那年，莱昂凯在玩CS 1.6，被一位同校的大哥相中一起组了个队伍。

作为队长，大哥不但在游戏里指导莱昂凯，在生活上更是给予了很多照顾，帮他赶走霸占篮球场的同学，帮他垫付购买外设的钱…

说是组队打比赛，但他们当时没有打职业的概念，单纯被对游戏的热情驱动。“如果能赢几支强队，在国内混出点名气就够了，我们知道不可能真打出什么成绩。”

高中生活过去了，进入大学，莱昂凯所在的队伍能排当地第二，眼看渐入佳境，一桩意外结束了他的CS生涯–大哥因为心脏病去世了。对莱昂凯来说，大哥早就不是一个朋友这么简单了。

“生活中已经没有可以陪伴我玩这个游戏的人了，一切也失去了意义。”

所以，当4、5年后，重新拾起CSGO，并有机会拼出点名堂的时候，莱昂凯对于这款游戏除了热爱之外，也许还有另一层情感的羁绊，关乎一个没能兑现的约定。

然而情怀不能当饭吃。直播没有起色，平台管理多次找他，推荐他去解说比赛，但莱昂凯做不到，他有严重的咽喉炎，受不了每晚大强度说话。

直播事业一筹莫展，现实问题又接踵而至，和女友分手，工资被拖了几个月。他对自己产生了怀疑，去了医院，被确诊了抑郁症。

04 改变与无奈

如何从抑郁症里走出来的，莱昂凯没有多说，但他用一些实际行动作出了改变。

最早直播，他只一味地打游戏，看到弹幕就回答一下，遇到瓶颈之后他开始思考怎么拥有自己的直播风格，最后总结出了娱乐+教学的路线。

为了更好的贯彻思路，2017年6月，莱昂凯离开了重视电竞比赛的火猫，转投了相对自由，上升空间更大的熊猫直播。

另外，他还发现很多主播火起来的关键不在埋头苦干，而和一两个B站视频息息相关。比如PDD、大司马，还有同为CSGO主播的茄子。

于是莱昂凯开通了B站频道，上传一些自己的直播录像，做新手教学向的视频，想让观众先从别的渠道知道自己，再来光顾直播间。

更明确的经营策略必须投入更多的精力，他辞去了工作，当起了全职主播。

每天傍晚开播，一直到凌晨，期间要耐心解答弹幕的疑问，下播之后还得抽出时间回看录像，挑选值得上传的片段。

“白天的时间也是排满的，有时候要和赞助商谈点事情，但我在白天尽量不去碰直播，一天24小时全在电脑前太累了。”去年下半年，他加入了健身的环节，想把1米8、才100斤左右的身子练壮实点。即便如此，他还是得了颈椎病。

还好辛苦是值得的，莱昂凯的直播人气在2018年年初有了明显的提升，大多数新观众都是从B站慕名而来。而他也有了自己最有名的梗–长脖子。

2018年5月，完美举办CAC锦标赛，来了很多亚洲队伍，莱昂凯去现场和一些有名的选手合了影，并发到了B博、微博上。

有搞事的水友发现，他的脖子比常人长很多，就称呼他为“脖子最长的CSGO主播”。

“长脖子”这个梗逐渐深入人心，B站的其他视频里出现长颈鹿，或者脖子比较长的生物，就会有零星几个人刷“这是莱昂凯？”，“凯锅！”。

现在他每发一条说说，下面全是玩脖子梗的对白，各种搞笑P图也层出不穷。“水友来加我QQ，基本都是为了去我空间跟队形”，说到这儿，莱昂凯笑了，“只要不是人身攻击，我都不会有太大的反感。”

虽然莱昂凯的知名度和人气到了“比最好的一批差一点，比中等的又好一些”的境地，但不安定的因素仍然不少。

首先就是商业化。刚开始接触赞助商，接广告的时候，莱昂凯非常纠结。 因为CSGO圈子的商业化，永远离不开有赌博性质的开箱、菠菜网站，把它们推荐给粉丝，多少不符合他的价值观。

后来他找到了自恰的方式，他和对接的广告商说，“你们的网站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，我只是在直播的时候展示出来，不带任何虚假的东西，去不去是用户的选择，这样我的心里能好受些。”

其他问题就由不得莱昂凯周旋了。2018年临近尾声，直播环境出现了动荡，一些大主播都以工资被拖欠为由出走，莱昂凯也差点撑不下去了。

“我去催超管，就回答说财务在审，问着问着那个超管自己都离职了，这是最真实的。”

天无绝人之路，就在接受BB姬采访前不久，莱昂凯熬过最艰难的一段时间，得以继续直播下去。

05 家庭

莱昂凯的B站频道有几个播放量颇高的视频，都是他制裁外挂的录像。由于他平时总在直播里怼外挂，经常有人专门开挂狙击他。

即便痛恨外挂，莱昂凯却不止一次提醒粉丝，不要用“孤儿”这次词形容开挂者。在他看来，孤儿本来就是现实存在的弱势群体，不该沦为贬义词，遭受二次伤害。

和稚嫩的外表匹配的，是莱昂凯略显柔软的内心。即便在如今戾气偏重的游戏环境下，他还是把CSGO玩家当成一个家庭看待。

他怀念早年“CS吧”的氛围。

“那时候大家会办一些小比赛，完全不是为了利益，我们还有不同的分工，一帮人做视频，一些人写战报，有人出钱做服务器给大家玩，甚至都没什么奖品，但无论从流程把控，还是专业程度，都比现在的一些民间赛事好得多。”

有一位ID为“不会飞”的小吧患有渐冻人症，吧友们自发组织了一系列的献爱心活动。12年9月，“不会飞”永远地离开了，很多吧友发帖怀念他，为他制作CS个人集锦，还有人唱了一段纪念RAP。这些温暖的回忆时时回荡在莱昂凯的心头。

也许是为了延续“家”的感觉，莱昂凯在2018年建立了一个Steam组“爱心猪儿虫”，希望新入坑CSGO的玩家能够有良好的起步环境，融入到这个大家庭。

入组的要求只有一条“不要作弊，为人正直，真心相待”。

很多玩家觉得，完美代理国服之后不作为，导致CSGO不温不火。就在和莱昂凯交谈的几天后，TyLoo的两位主力离队，FG俱乐部解散CSGO分部，整个环境又蒙上了一层阴影。

但莱昂凯认为，打职业的环境可能没变好，但玩家数量总体是变多的，包括最近国际服免费，加入大逃杀模式，都是为了吸引新玩家。

“其实我最期待的是起源2的引擎，CSGO用上那个引擎之后，整个游戏的流畅度、画质、打击感都会提升相当大一个档次。”

他也不担心CSGO的竞技模式太过硬核，反而推荐平台大力推广混战等模式，“我们最开始打CS 1.6玩的最多的是混战，不是比赛，当时的豆科、175火的一塌糊涂，全是因为混战，这才是发展基层玩家最重要的。”

按照理想的计划，新涌入的玩家越多，能接触到他的娱乐向教学的人也就越多，这块市场还有潜力。

他给自己的直播现状打六分。得分项在于对水友的态度，甚至有土豪玩家愿意把价值百万的账号借给他玩；做的不好的地方是，在直播大环境下行的今天，面对新的瓶颈，不免有患得患失的心态。

在采访的最后，莱昂凯再次强调，“不会，不到迫不得已，不会转型玩别的游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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